想到这里,他索性把脑后的橡皮筋也扯掉,任由一头长发披散开来,让山风吹得纷纷扬扬。
他突然明白,过去许多修行者都自号“散人”,“散人”们的不受束缚、闲适自在,是多么难得,多么珍贵呀。
走到中途,他气喘咻咻,汗流浃背,心区也开始发闷。跟在后面的老阚见他手抚胸口,关切地说:“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咱们就回去吧。”石高静摇摇头,倚着路边的石壁喘息片刻,又抬脚向上走。
二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终于,石高静扯开拦在面前的最后一丛藤蔓,看见了那个接近圆形的天然石台。在石台的另一侧,那棵琼花树正静静地立着,整个树冠挂满雪团一般的白花。
石高静走到树下,抬手轻抚一下花朵,香气立刻扑鼻而来,让他打出了一串响亮的喷嚏:“呵欠!呵欠!呵欠……”
好不容易停下,他揉揉鼻子对老阚说:“看,这琼花在逗弄我呢。”
石高静早就听师父讲过,过去琼顶山玄门兴盛时,道士们除了住庙,还有一些住茅篷的。有诗云:“琼顶七十二茅篷,都在悬崖绝涧中。山花落尽人不见,白云堆里一声钟。”希夷台上,当年就有多座茅篷。师父说,他一生中四住茅篷:第一次是十六岁的时候到逸仙宫要求出家,当家师却不准,他只好到玄溪边一个无人居住的茅篷里栖身,饿了就去丹灶村要饭吃,直到半年后当家师派人叫他进庙,原来这是当家师考验他的道心。第二次,是他二十二岁时闭关清修,到玄溪的尽头、琼顶山最高峰的半腰里搭起茅篷,一住就是两年。第三次,是日本鬼子以为山中的逸仙宫住了抗日队伍,派飞机过来炸毁了逸仙宫大部,炸死了二十多个道士,还把藏经阁里《道藏》等大量经书炸成了飞蝶,师父和死里逃生的道士们只好各自找茅篷住下,直到鬼子投降。第四次,是“文化大革命”的时候,红卫兵把逸仙宫里仅存的两位道士赶走,师父只好到希夷台上住了六年。师父在希夷台上住过的那一间,石高静当年是亲眼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