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阵遥远的哒哒的马蹄声从月色微明的两京二十七坊的夜色深处,像风一样向天空扩散开,压倒了喧嚣的狗叫声……
但是,这期间只有阿浓一个人站在罗生门楼上,脸上浮现出安详的微笑,眺望着远处的月出。在东山上,在微亮的青色中,由于天旱而显得瘦弱的月亮徐徐地、寂寞地升到了中空。于是,加茂川上的桥在泛白的水光上逐渐浮现出暗淡的影子。
不仅加茂川,连眼前的京城,刚才还在黑暗中,且隐藏着死人的气息,忽然像镀了一层金色的寒光,现在就像北陆人所见的海市蜃楼,塔上的宝轮和寺院的屋顶都泛着微光,一切都包裹在朦胧的光影中。四周的群山也许返还了白天的余热,山顶月色朦胧,所有山峰都像陷入了沉思似的,从淡淡的雾霭上面静静地俯视着荒芜的街道。这时,传来一缕淡淡的凌霄花的香味。原来大门两旁茂密的草丛中,一簇簇凌霄花伸展着花蔓,缠绕在破旧的门柱上,有的爬到了快要滑落的瓦上、布满蜘蛛网的椽子上。
靠在窗边的阿浓翕动着鼻翼,一边尽情地吸着凌霄花的香气,一边思念着次郎,也想着那为了早日降生而动着的胎儿,思绪漫无边际。她不记得自己的父母,甚至也完全忘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只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被人抱着或背着从罗生门这样的朱漆大门下经过。当然,这记忆究竟有几分可信,现在也不得而知。要说多少记得一些,都是自己懂事后发生的事。然而,又都是记不住才好的事。有时受到城里孩子的欺负,把自己从五条桥上倒挂着扔到河滩上;有时因为饿得急了偷东西,结果被赤身裸体地吊在地藏堂的房梁上。由于偶然被沙金所救,便很自然地加入了盗贼团伙,然而痛苦的日子一如既往。虽然她的天性近乎白痴,但也有感知痛苦的心。阿浓只要违背猪熊阿婆的意志,就会遭到毒打。猪熊老头经常借着醉意刁难她。甚至平时总关照她的沙金,发起脾气来,也会揪着她的头发不放。其他盗贼更是毫不客气。每次挨打挨骂后,阿浓总会逃到罗生门楼上,暗自流泪。要不是次郎经常过来安慰她,她也许早就跳下去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