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一个都没有留下?”陈文雄很有礼貌地挺起腰杆问,又自己回答:“子豪未免太自豪了!我承认上海人是欺软怕硬的,共党分子尤其如此。大姐夫有兵权在手,事情自然好办。可是,难道说租界也能进去么?”陈文英含糊不清地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陈文雄又指着杨承辉说笑话道:“大姐,还有好笑的呢。不久之前,咱们这位表少爷还大叫共产党万岁,哪里知道连一岁都没有,就完了。”大姐跟李民魁哈哈笑了两声,其余的都没笑。杨承辉风度翩翩地微笑道:
“大表哥,请允许我说一句不知进退的话,你未免太乐观了。共产党怎么就算完了呢?”
李民魁插嘴道:“就算你还数得出一两个,什么大不了的气候是没有的了。这叫做天下事大定矣!”
李民天提醒大家道:“不管怎么说,兄弟阋墙,只能说是民族的灾难。咱们有什么感到特别快活的理由呢?”于是陈文雄、李民魁和李民天、杨承辉这两位大学生,四张嘴对吵起来。新娘和新郎今天保持着超然物外的幸福的态度。周泉和陈文婷想起周榕和周炳,觉着很痛苦,老搭拉着脑袋。陈文英和陈文婕总想找机会加入一方,可是那机会总没碰着。一会儿,新郎和新娘站起来道歉,要到外面去敬酒,争论才暂时中断了。陈文婕就趁着这个机会,向陈文英提出一个疑问道:“大姐,按照基督教的教义,是提倡慈爱和平,反对凶残杀戮的,对么?”陈文英望了她一眼,慈和地笑着说:“三妹,你又是一位大学生。不错,我们是崇尚仁慈的。但是对于魔鬼,有什么仁慈可说呢?”陈文婷抗声道:“无论如何,我不能赞成把任何一个共产党员都看成魔鬼!这是不公平的。”周泉咬着嘴唇,扭歪着那苍白的瘦削的脸孔,自始至终,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