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胥》以黑发/白发与白昼/黑夜的转换方式,将伍子胥的历史故事转译成一个大彻大悟的生命故事。不仅气魄如山岳,“一夜摇落黑发上的全部太阳”,而且深刻如渊薮,“一个白洞/昭关 每一个黑夜 陷落”。《项羽》是对司马迁《史记·项羽本纪》的致敬。写项羽的诗非常多,但任师的《项羽》具有自己的特色,比如“可以长出百家的头/却只有一颗 心”。心比头珍贵,头可断,但是心却永远不死,而且“心 安放在任何空间都是自由的”。这句诗我特别喜欢,像电影《勇敢的心》中华莱士临终前喊出的“自由”一样深深刻在我的心中。《庄子妻》的转换是交互式的,“他 是她的鲲鹏/她 是他的蝴蝶”,鲲鹏与蝴蝶体量差距极大,交互起来比较复杂,任师独辟蹊径,侧重双方以对方为生存目的,“为她 一个生命力学永远的动词”,“为他 一个生命美学变幻的名词”,动词与名词,力学与美学,犹如藤树互缠,暗示着此爱绵绵无绝期。
身体残缺反而是精神完整的开始,如《高渐离》之盲目,《孙膑》之断足。“断足 他完全放出了自己”,残疾关闭身体的某一机能,就会打开另外一个机能,这种逻辑并非出自想象。
司马迁所受宫刑造成典型性残缺。宫刑即阉割,是去除男性生理特征的刑罚。任师对司马迁被阉割的理解异于常人,“他被阉割/成真正的男子汉/并且 美丽了每一个女人”,因阉割而变成真正的男性,这是对只具生理特征而无精神特征的男性批判或者文化批判。“美丽了每一个女人”略有理解难度,精神性质的男性特征有其固定领域,并不能取代其他方面尤其生理方面的效能,但从修辞角度理解相对容易。男性被阉割,并没有变成女性,而是成为任师认知的“无性”。这种无性固然存在“压迫”与“撕裂”的行为过程,但是它的构成却显示出英雄与美人的联合性质,“第二次他从撕裂自己 分开了世界/一半是虞姬/一半是项羽”。从任师的历史观来看,司马迁被阉割意味着“第二次诞生”,意味着“第二次创世纪”,而现在的阅读则“给他们第三次生命”。把被阉割和阅读相提并论到这种层级,显示出任师对阅读现状的判断与对阅读本身的期待已经达到极深的程度。至于由残缺而完整,这种牺牲和代价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